把绑架杀人当作日常生活的家庭：最灰暗的阿根廷电影《犯罪家族》
作者：萨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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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绑架杀人当作日常生活的家庭：最灰暗的阿根廷电影《犯罪家族》
萨沙看电影系列第15集
萨沙这次去南美很无聊，看了大量的巴西、阿根廷的电影，其中颇有一些有意思的片子。
比如今天提到的《犯罪家族》。
电影主要情节是这样。80年代，阿根廷政坛发生巨变。由于1982年马岛战争的惨败，加尔铁里军政府遭到阿根廷人民的强烈反对，摇摇欲坠，就要垮台。
此时，一个叫做普奇奥的行政官员，参加了军方纪念战争的聚会。
与会者都是退伍的老军官，都是普奇奥的熟人。
普奇奥一头白发，年龄不小了，推测有60岁左右。
他有一双非常狡诈阴险的眼睛，外表却温和而普通，看起来就像平庸的官员。
普奇奥同军方高层，保持着很好的关系。
负责军方情报工作的准将是他的老朋友，两人关系亲密，还经常秘密的商谈什么事情。
后来我们知道，70年代阿根廷军政府为了打击左翼反对派政治人士以及民主派知识分子，使用了特殊的手段。
他们不便于公开抓捕、审判，也不便于暗杀，就让普奇奥这种军官主动退伍。
实际上，他们让普奇奥组成自己的犯罪团伙，为军方绑架和杀害这些反对派分子。
绑架期间，他们可能会勒索赎金。可惜家人无论是否给钱，人质都会被他们杀害。
至于赎金，多作为军方赏给这些绑匪的报酬。
在军政府执政7年期间，1976年到1983年共有3万多反对派人士或者知识分子被绑架杀害或者失踪。
后来的报道这么写：军方派人秘密绑架蓝领工人、自由职业者、学生、记者、修女、教师、心理学家、工会成员以及成千的其他人。他们对大多数的人进行折磨并处死，一些人被埋在秘密基地里，更多的人被飞机载到海洋上空扔下，并且经常是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被抓捕的孕妇则被关押在一所秘密医院，等待生育以后就立即处死。这些孩子则被没有孩子的军人家庭收养，已经确认的就有500多名婴儿。
恐怖活动愈演愈烈，很多阿根廷人不能公开谈论他们被士兵抓走的亲戚朋友，因为害怕自己也被抓走。从1976年到1979年，有九千至三万个男人、女人和儿童突然失踪……
媒体称这一时期为“肮脏战争”。
当时的阿根廷民众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于绑架案见怪不怪了！
1982年，加尔铁里独裁军政府随时可能垮台。
军方失去了后台，只得停止了这些恶行。
普奇奥这些半官方的犯罪团伙，也突然没有了生意。
当时阿根廷经济一落千丈。电影中，一个月内阿根廷比索的通货膨胀，能够达到百分之十五。依靠普奇奥作为低级官员的薪水，根本无法维持中产阶级的生活。
于是，普奇奥决定重操旧业，这次是为自己犯罪。
普奇奥有个不小的家庭。他的妻子是一个资深的教师，另外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大儿子是阿根廷著名的橄榄球运动员，还进入了国家队。他自己开了一家运动商店，是个成功的小商人。
二儿子离开阿根廷去新西兰留学，常年不在家。
小儿子还是高中生，正在上学。
大女儿则是大学生（后来成为白领），小女儿则还在上初中，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让所有人震惊的是，全家人都知道父亲的罪行，其中一部分人还是帮凶。
决定犯罪后，普奇奥让大儿子帮忙，选择了第一个对象，富家公子。
富家公子是大儿子的好友，也是橄榄球队的队员，家里是大富豪。
富家公子同大儿子的关系很好，两人经常一起去泡妞。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和大儿子热火朝天讨论一群新来的瑞典辣妹同学时，突然就被绑架。
普奇奥和2个打手将富家公子装在汽车的后备箱里，关入家里的地下室。
普奇奥的妻子对绑架的事情毫不在意，似乎早就习惯了丈夫做这种事。
她相当从容的一边为学生批改作业，一边为人质煮饭。
其实，让大儿子出面绑架这个富家公子，也就说明普奇奥根本没准备让人质活着回去。
他不可能蠢到让富家公子释放后揭发他们。
有意思的是，普奇奥还像军政府时期那样，伪装自己是什么极端组织，因为政治原因向富家公子的父母勒索50万美元赎金。
电话中，富家公子的父母泣不成声，愿意答应任何要求。
这边，富家公子也被吓得半死。
按照普奇奥的要求，他哭啼着向父母写信要求立即支付赎金。
拿到赎金以后，大儿子打开车库门，看着父亲将富家公子放上汽车，开车离开。
大儿子认为父亲会将富家公子释放，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几天后，大儿子却得到一个可怕的消息：警方在荒野发现了富家公子的尸体，头部中了3枪。
他错愕万分，不知所措，情绪低落。
普奇奥在家里就是一个国王，大儿子根本不敢询问他任何事。
普奇奥发现儿子情绪不对，主动劝解他，编造了富家公子威胁要告发他们的瞎话。
此次大儿子成为绑架杀人案的帮凶，良心不安，深感后悔。
其实，对于父亲普奇奥的绑架杀人行为，全家人都是知道的。
二儿子畏惧父亲的行为，高中毕业才选择去新西兰留学，逃离了家庭。
普奇奥对此极为恼怒，提到二儿子就破口大骂，说他是家族的叛徒。
相比大儿子对于犯罪的犹豫，他的妹妹大女儿却完全不当回事，甚至认为父亲做的都是正确。
这个女大学生认为：如果不是父亲连续犯罪，他们根本无法过上富裕的生活。
此时，普奇奥的三儿子借口去外国读大学，彻底离开了家，再也不回来。
在飞机场，三儿子劝大儿子也一起离开“我受不了，我太害怕了”“你们不可能永远逍遥法外”。
大儿子很惊恐，无法做出决定，只能看着弟弟走了。
没有多久，贪欲又让普奇奥开始酝酿第二次犯罪。
一个做管家的朋友，让普奇奥将他的主人（一个军火商人）绑架。
管家也为商人跑腿，事后分一笔钱。
然而，这几交易中，军火商耍了这个管家，没有支付给他跑腿钱。
在管家的帮助下，狡诈的普奇奥获得了所有需要的情报。
最后，他却选择绑架军火商人的儿子。
管家大为震惊，是他将军火商人的儿子带大的，情同父子。
管家拒绝绑架这个小伙子，然而他已经无法控制大局。
普奇奥却始终想把将大儿子拉入伙，直接参与绑架。
他对大儿子更相信，而不信任那2个跟随他多年的打手。
大儿子认识了一个正直善良的女孩，两人谈起恋爱，很快发生了关系（有一段车内激情戏）。陷入热恋中的大儿子，拒绝直接参与绑架，只是提供了一些信息。
他认识这个小伙子。普奇奥他们故技重施，绑架了这个小伙子。
小伙子性格强硬，全程奋力反抗，被他们反复殴打，遍体鳞伤，只得屈服下来。
此次得结局也是同样的。
小伙子的父母惊恐万分，立即支付了50万美元的赎金，他的母亲甚至在交付赎金现场嚎啕大哭。
可惜，小伙子同样被普奇奥枪杀。他们根本就不会留下活口，一定要杀人灭口。
最后，大儿子还是架不住父亲的命令，骑摩托车去取走了赎金
此次成功以后，普奇奥给了大儿子10万美元作为奖励，试图将他拉入团伙。
大儿子收下了这笔钱，却拒绝继续参加犯罪。
他受到正直女友的影响，想要结婚后脱离家族犯罪生活。
同时，大儿子是著名运动员，被很多人当做偶像和楷模，也有着自己的小生意，根本没有必要去犯罪。
普奇奥对此极为恼怒，他的妻子也来劝告大儿子，让他一起罪犯。
这个表面上是教师的女人，凶恶程度不亚于杀人犯普奇奥，根本不把杀人当回事，指责大儿子结婚是背叛了家族。
第二次犯罪结束后，国家政局发生巨变。
加尔铁里军政府垮台了，1983年激进党的阿方辛民选政府上台，恢复并大力推进民主化进程。
这是一个民主政府，开始肃清旧政府的余毒，原来军政府的实权派开始逐步走了下坡。
普奇奥他们的政治后台准将为了自保，也转而效忠于新政府，不敢过于嚣张了。
为了向新政府表忠心，准将出卖了类似于普奇奥的部下，这个家族也在以绑架富豪为生。其中被绑架的一个富豪有些背景，通过舆论施加压力。
准将权衡轻重，让军警将前部下一家全部抓捕，救出了人质。
准将早就知道是他们绑架了这个富豪，之前只是坐视不理而已。
这个事件让普奇奥感到惊恐，他们第一次失去了政治后台。
不过，普奇奥家族已经将犯罪当做生活的一部分，想要停止也不可能了。
在第三次绑架的目标，是普奇奥很熟悉的一个商人。
这个商人对普奇奥父子很友好，还主动赠送他们礼物。
普奇奥却六亲不认，一样对他下手。
这次，绑架却失败了。
这个商人也许是对普奇奥比较了解，很快发现情况不对。
在普奇奥还没有动手之前，商人突然奋力抵抗且大声呼救。
和打手一同假装搭车的普奇奥措手不及，无法迅速制服商人，只能开枪将他打死灭口。
搞砸了。
奇怪的是，绑架失败以后，普奇奥极为恼怒，迁怒于大儿子，将他狠狠打了一顿。
普奇奥认为大儿子不帮忙，才会导致从没失手的他，第一次遭遇失败。
殴打大儿子的时候，普奇奥终于撕下了温和慈父的面具，露出了狰狞凶恶的嘴脸，让人不寒而栗。
由于大儿子还是不愿意介入，无奈之下普奇奥将二儿子从国外劝了回来。
在新西兰大学毕业后，二儿子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以剪羊毛为生，生活艰难。
在这种情况下，二儿子选择回阿根廷一起犯罪。
此时，国家政局开始全面民主化。普奇奥他们期望的倒退回军政府时代，并没有出现。
于是，普奇奥彻底失去政治后台，准将之流也不会再罩着他，那么他们的犯罪活动也就到头了。
普奇奥同二儿子第四次出手，绑架了一个65岁的太太。
没想到，这次他们遇到了一个不好惹的人。
这个太太患有重病，对于自己的性命并不太在乎。从被绑架开始，这个太太就用尽各种方法自救。在长达3周内，太太不分昼夜的大声喊叫，殴打和堵嘴都无法制止她。
普奇奥他们焦头烂额，只能通过大声放录音来掩盖呼救声。
撕心裂肺的呼救声，让上初中的小女儿惊恐不已。
她一直回避家人犯罪的事实，装作看不见。可是，此次犯罪就在她的眼皮下，女孩魂不守舍，害怕到流泪。
而被绑架太太的儿子也很不好对付，用各种借口进行拖延。后来我们知道，他是在为警方争取时间和线索。
为了获得巨额赎金，普奇奥只能一次次和人质家属交涉。
突然之间，普奇奥接到了准将的电话。准将威胁他，必须将太太立即释放。这起绑架案造成恶劣社会影响，谁也罩不住。
普奇奥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可是，他如果将人质释放，手中就没有任何王牌，恐怕会死的更惨。只能尽快拿到赎金，再将人质杀死灭口。
不过，在普奇奥同二儿子取赎金的时候，却被大批警察当场擒获，这是准将的命令。
同时，警察破门而入，将普奇奥一家全部逮捕，将人质太太解救出来。
在准将的默许下，普奇奥家的女人被释放，但父亲和两个儿子都被监禁，等待审判。
直到这个时候，母亲和大女儿还不把杀人当回事，私下鼓励大儿子不要认罪“爸爸都是为了这个家。他会救你出去的”。
而大儿子的未婚妻，却被这件事震惊了，做梦也不相信男友是杀人不眨眼的歹徒。
大儿子的队员们，也不相信他曾经参与杀害了自己的队友兼好友。
一时间，大儿子的人设坍塌了，加上无法逃避的严重罪行，他在法院里面跳楼自杀。
虽自杀没有死去，大儿子还是被判处终身监禁。他多次试图自杀，在49岁时死于监狱，未婚妻早已嫁人。
普奇奥也被判处终身监禁，坐牢20年以80岁高龄被释放，几年后死在监狱外。普奇奥死后，没有一个亲友愿意为他举办葬礼，尸体被草草埋葬在群众公墓中。
普奇奥和大儿子承担了罪责，二儿子就被轻判。服刑3年后，他被释放。不过，法官很快发现了新的证据，追加判处他12年徒刑，他及时逃到了国外。
三儿子在新西兰改名换姓，同家族断绝关系，不再来往。他没有参与犯罪，这些罪行同他没有关系。
电影没有什么恐怖的画面，也谈不上血腥，却体现了人性的极度丑恶。
从外表看来，普奇奥一家是模范家庭。这一家父亲是官员，母亲是教师，儿子、女儿也都有出息。
家庭关系和睦，夫妻亲密，父慈子孝，世上少见。
实际上，普奇奥全家都知道父亲在绑架杀人，却没有人当回事。
普奇奥的妻子表面上是个受人爱戴的教师，其实是赤裸裸的帮凶。
她帮助丈夫绑架，还用各种手段让儿子们也一同参加犯罪。
而普奇奥的大女儿同母亲一样，也是一个毫无人性的人。
在人质的哀嚎中，她能若无其事的做早饭，为妹妹检查作业，就像没有任何事发生一样。
小女儿和小儿子多少保留一丝人性。
听到人质的呼救时，小女儿惊恐万分，甚至害怕到流泪。不过，随后她仍然装作若无其事去上学，一样深情亲吻送她上学的父亲普奇奥。
而小儿子不愿意参加犯罪，毅然离开家远行，同家人断绝关系。
但他也没有任何揭发行为，坐视后来的受害者一个个被杀。
这里最有意思的就是大儿子和二儿子。
二儿子曾经和小儿子一样，为了拒绝一同犯罪，逃到了国外。可是，国外艰苦的生活让他又回到阿根廷，成为父亲杀人的帮凶。
为啥？哥哥同父亲一起犯罪，就可以过上富裕的中产生活。
二儿子无非是为了钱，不惜放弃原则同父亲一起绑架杀人。
他有过挣扎，最终选择的不是人性，而是贪欲。
至于大儿子，他并不完全是被拖下水的老实人。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应该明白将好友交给父亲绑架，有可能会出现什么事情。
可以说，好友的惨死，最起码有他一半责任。
当父亲给他10万美金时，大儿子想也没想就手下，还相当高兴。
说来说去，大儿子也是见钱眼开的人，同他父亲一样。
随后他有过挣扎，尤其是在遇到善良的女友后，他开始回归于自己著名运动员和小商人的身份，不愿意犯罪。
反而，在父亲“你现在的生活，同我的犯罪是分不开的”咆哮中，他也明白家中的钱多是杀人赚来的。
他的一切成功都有了原罪。
哪怕他为成为远动员和小商人付出过巨大的努力，然而作为普奇奥家族一员就让他万劫不复。
最终，大儿子的跳楼自杀，也就是因为如此。
随着被捕，他的一切包括运动员、小商人、偶像、未婚夫的身份全部没了，剩下的只是背叛终身监禁的杀人犯。他选择自杀，也是顺理成章的。
电影中，普奇奥的身份很奇特。
从开始到最后，他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对人质也没有丝毫同情，肆无忌惮的杀人。
为什么会这样？
一句话就可以解释。
普奇奥是为了国家，准确说是阿根廷军政府绑架杀人。在那个年代，他的行为被当做维护国家稳定的正义行为，不是犯罪。
普奇奥被告知，他绑架的都是国家的敌人，就应该被杀死。
这也许是普奇奥，对于不但一定要杀死人质，还对杀死人质从不内疚的原因。
之前普奇奥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质，早就形成习惯了。
那么，在普奇奥看来，在军政府垮台以后他的所作所为，同之前又有什么不同？不都是绑架杀人吗？
为什么之前的行为可以受到准将之流的保护、支持甚至奖励，后来就是犯罪呢？
就普奇奥看来，既然军政府能够堂而皇之做这些事情，他当然也可以。
如果说军政府唆使普奇奥绑架杀人是维持国家稳定，普奇奥自己的绑架杀人就是维持家里的稳定。
电影中，准将这个角色也很重要。
普奇奥的一系列绑架案，准将都能猜到他是真凶。
然而，在军政府没垮台和刚垮台的时候，准将根本不去干涉。
直到民主政府彻底建立，准将唯恐背上犯罪组织保护伞的罪名，这才派军警抓住了普奇奥一家，洗清自己的嫌疑。
普奇奥一家一共绑架了4次，杀了3个人，最后1个人被解救。
而准将这伙人在军政府时代，绑架暗杀了3万多人。
如果普奇奥被定义为杀人恶魔，那么阿根廷军政府（包括准将在内）这群人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