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幻第一片：《珊瑚岛上的死光》
重看老片《珊瑚岛上的死光》杂忆（一）
影片故事
海外华裔科学家赵谦教授试制成功了一种能量超强的高效原子电池，为使这一成果能够有效地造福人类，他拒绝了多家国际大财团出重金收买电池专利权的的企求，其中包括有着某超级大国背景的维纳斯公司。维纳斯公司一贯强取豪夺科学家的研究成果，提供给某大国制造军事武器。赵谦的老同学布莱希斯正是该公司的总经理。为得到原子电池，他派人夜半强索，未果后杀害了赵教授。
赵教授临终前将电池样品托付给了自己的未来女婿——青年科学家陈天虹。陈天虹驾驶私人飞机逃走，途中被一道奇异的空中闪电击落。陈天虹坠落海中，挣扎着向附近一座小岛游去，半路遭到一条鲨鱼的袭击。危急关头，只见一道强光闪过，鲨鱼当即毙命。强光来自那座神秘的小岛，岛上一座隐秘神奇的建筑物中，住着一位老科学家和他的哑巴仆人。老科学家自称马太博士，是他利用自己在这里耗费10年时间苦心研制的激光器救了绝境中的陈天虹。经过交谈，陈天虹得知马太博士竟然是赵教授失踪多年的好友，他隐居的小岛却为维纳斯公司所有，感到其中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布莱希斯得知激光器研制成功的消息，乘坐某大国的潜水艇来到小岛，向马太博士索要研究资料。马太博士与陈天虹事先已意识到，对方企图将赵教授的原子电池和马太的激光器结合起来，制造一种新型武器，威胁人类和平，决心阻止这一罪恶行径。布莱希斯的手下打伤了马太博士，杀害了哑仆阿芒，夺走了资料，并打算炸毁小岛。侥幸躲过一劫的陈天虹救起生命垂危的马太博士，配合他运用高效原子电池启动激光器，以致命的“死光”击沉了布莱希斯一伙乘坐的潜水舰。这时，独自前来寻找未婚夫的赵教授女儿刚好驾驶快艇赶到，二人一道在小岛毁灭前的瞬间逃出生天。
影片故事曲折紧张，融合了惊险、悬念、追逐、暗杀和爱情等诸多为当时观众倍感兴趣的元素于一体，且有令人目眩神迷的现代异域风光和瑰丽绚烂的自然景色，可谓迎合大众情趣的时尚之作。而想象恣纵的科幻内容和为此刻意营造的场景氛围、特技效果，无疑是片中最重要的看点之一。
科学的春天
今天的年轻人或许不很清楚，在三十年前的普通百姓心目中，对“科学”、“科技”等概念，有着怎样的认识和态度。
那时，国家刚发出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号召，其中“科学技术”被排在了“工业”、“农业”、“军事”的现代化之后，但谁都知道，要想真正实现“四化”目标，关键还要看“老四”如何。结束了“文革”期间的封闭状态之后，人们通过逐渐开启的国门缝隙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过去的妄自尊大被打破，转而为自己的落后痛心疾首。那些发达国家和地区的高楼大厦立交桥、满街满筒的小轿车，还有曼妙的电声器乐，以及靓丽的装束、精致的用品等等，让我们首先感到的不是钱的差距，不是体制和劳动的差距，而是科技水平的差距。因此，提高科技水平是当时人们的普遍愿望，艳羡国外自然科学的发达，是大多数人的共同心态。
1978年3月，国家召开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全国科学大会，在会上提出了“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口号，用当时媒体的话讲是“吹响了向科学进军的号角”，是“科学的春天来了”。在这种大的形势之下，崇尚科学、尊重科技、投身科研成为了社会的主流风尚。这一点从当时数学家成了明星，学生们热衷于学习“数理化”，媒体大量表彰技术革新人才等事例上便可见端倪。这也直接影响了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科幻小说热的兴起就是在这时发生的事情。
我在小学期间便读过“文革”前国内的科学幻想小说，至今仍有印象是一个关于“超声波”的故事。据说那时是受了苏联的影响，有不少科幻题材的文学作品，不过很快就因为政治形势变化而消失了。这时，首先被推出的是儒勒?凡尔纳的经典巨作，像《海底两万里》、《环游世界八十天》和《神秘岛》等，都上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小说联播”节目，很受人们喜爱。《珊瑚岛上的死光》稍后出台，书在市面上还很少见到，广播里便有了，因为是惊险题材，又以国外为背景，故事简洁紧凑、精彩而且新颖，很快就引发了人们的关注兴趣。
《珊瑚岛上的死光》的作者叫童恩正，我到现在也没读过他的其他作品，更不知道他个人的情况。在其前后，应该还有其他国内作家写作的科幻小说，否则也就不能称为“热”了。可至今给我留下印象的只有他和他的这本书。我想，这除了他本人在选材、写作方面高出一筹，作品在“科学的春天”里有着文学方面的代表性之外，还得益于广播、电影等接收方便、传播与感染力更加强劲的现代媒介。
广播剧
《珊瑚岛上的死光》是否上过听众广泛的“小说联播”节目，我已经记不大清，只记得有一部根据它改编的广播剧。
广播剧是一种为适应电台广播的特点和听众需要而产生的艺术形式，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的英国最早出现，新中国的第一部则制作于1950年。与电影、电视剧、舞台剧相比，广播剧是给人听的，其特征是运用声音手段塑造人物、烘托环境、展现剧情，受众则是在听觉与思想情感的转换中理解剧情，是“线性的想象的艺术”；而前者主要是给人看的，是“立体的形象的艺术”。据说如今在日本和香港等地，广播剧仍十分流行，在我国最为红火的时期则是八十年代，据有关资料介绍，那时各电台每年制作的广播剧数量都在500部左右。
我个人的感觉是，广播剧和曾经在电台广播里大行其道的“电影录音剪辑”差不多。事实上，当时很多在剧中献声出演的都是我们熟悉的电影演员或译制片的配音演员，每当听到他们的声音，我都会觉得已经先有了他们出演或译配的电影。
广播剧《珊瑚岛上的死光》中的演员都来自上海电影译制片厂，都是如今都被誉为大师的人物，在当时也是备受推崇的明星。饰演陈天虹的乔榛，为日本电影《生死恋》、《白衣少女》中的男主角，墨西哥电影《叶塞尼亚》中的年轻军官，所做的精彩配音都堪称经典；饰演马太博士的邱岳峰可谓配音界的天皇巨星，名片《简爱》中的罗杰斯特，《大独裁者》中的卓别林，《追捕》中的唐塔大夫，其形象和表演皆因他在二度创作中的出色演绎而永远为中国观众所牢记。此外出演的还有声音格外柔美华丽的刘广宁女士，以及因在《佐罗》一片中为阿兰德龙代声而著名的童自荣先生。
当时，外国进口影片主要由上海电影译制片厂和长影、北影等译配汉语普通话，后两者主要针对东南欧、朝鲜等社会主义国家，上译厂则为欧美和日本等国家的影片配音较多。这或许因为上译厂地处上海，当地经济文化不仅在当代中国最具领先地位，在历史上也深受西洋文化的影响，所以，比较能够表现代表着先进和发达的所谓“洋味儿”。
小说《珊瑚岛上的死光》虽未明言故事的发生地，但读者们都能感觉到是在某欧美国家。上译厂演员的声音除了具备所需的洋味儿，本身还带有某种梦幻般的奇异色彩，用他们来演绎一个现代化背景下的科幻故事，确实再合适不过。
广播剧《珊瑚岛上的死光》播出后，造成了比小说更强烈也更广泛的轰动，同时带动了电影的制作与热映。这一良好效果除了得益于原著提供的扎实基础和上译厂演员的迷人音色及出色表演之外，还因为剧中重新建构的情节和节奏，所配置的音响声效，使之在听觉上颇有那些在当时倍受观众热捧的外国译制片经典般的味道。
译制片
译制片是对从国外引进在国内经翻译配音且适当剪辑后公映的外国电影的简称。今天都叫“进口大片”了，这个称呼好像已很少人用。当时的译制片来源要比“进口大片”宽泛得多，除了朝鲜、罗马尼亚、南斯拉夫等老的合作伙伴，还有日本、法国、英国、意大利、美国、西德、东德、瑞典、捷克、印度、巴西等许多国家。其中，日本和法国的影片数量最多，也最吸引人，尤其受欢迎的是那些现代惊险题材的故事片，如《追捕》、《人证》、《砂器》、《沉默的人》、《蛇》等等。美国片虽然少，但这类题材的确拍得更好，像《未来世界》、《车队》，还有电视剧《大西洋底来的人》等，都有很大影响。
我个人认为，人们喜欢看这些影片，最主要是和片中所展示的发达国家人们的生活方式有关，人家大都市里高耸入云鳞次栉比的巨厦危楼，纵横交插不知所云的立交桥，还有晚上如银河落地般的不夜城景象，在我们当时看来，简直匪夷所思，令人如坠梦幻、艳羡不已。外国人穿的戴的更让人瞠目结舌，长头发、大鬓角、小胡子、蛤蟆镜、喇叭裤，今天看起来可笑之极，那时却觉得无比潇洒和时尚。
译制片里的电声乐也是吸引年轻观众的一大因素，我记得好像是在看日本电影《狐狸的故事》时，首次听到了这种过去闻所未闻有着曼妙空灵之感的乐曲，觉得特别新奇、好听。国产电影那时也已使用电声乐，只不过大都和罗马尼亚电影《沸腾的生活》里差不多，比上述出现要早，却显得有些单调。我对音乐是外行，猜测可能是演奏乐器的落后造成的。
小说《珊瑚岛上的死光》作者在写作时是否受到译制片的影响，我不敢妄言，但从中确实能够看到一些我们熟悉的影子。譬如作为主人公敌对方的维纳斯公司，神通广大、卑鄙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和法国片《沉默的人》中邪恶的克格勃特务组织如出一模；陈天虹驾驶私人飞机逃离险境，怎么看都像是受到了《追捕》中杜丘东仁的启发；在后半段里出现的浩瀚海洋、凶残鲨鱼、珊瑚小岛以及隐匿其中发明惊人科技的怪癖科学家，也都似曾相识，在《大西洋底来的人》中都有类似的元素。
在小说基础上创作的广播剧，从自身的特点出发，对原故事情节进行了重构，在整体风格上效仿上述译制片的痕迹十分明显，在制作中甚至明目张胆地直接借用。之前公映的那部由高仓健主演日本电影《追捕》，里面有一段用电子乐器演奏的曲调节奏都颇为诡异的背景音乐，常常在高潮段落出现之前响起，以烘托影片的悬疑紧张气氛。对此，很多人都耳熟能详。广播剧便完整地采用了这一段。而我们当时不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认为十分合适。
也许就因为广播剧的这种拿来主义，才使其受到了当时人们的由衷喜爱。译制片中所展示的发达国家的生活景象与方式，在国内人们的眼里就是未来科幻，有了前者的风格神韵，便有了后者的感觉认同。而同名电影在这方面所存在的不足，正是导致其不及广播剧更受肯定的重要原因。
